漂亮 ‧ SPARKLE

再度因為大學同學Keya的推薦，買了一本日本作家的小說－《粉領族》。

關於奧田英朗，我先前只看過Keya送我的《最惡》，關於《粉領族》Keya寫下了這樣的字句：「感受得到奧田英朗想鼓舞的意圖，看完其實留下更多憂患情緒。但，還是想跟他說聲謝謝。」並提醒我《粉領族》並不是奧田英朗的標準風格。

《粉領族》含五篇短篇小說－〈小博〉、〈購屋記〉、〈美眉〉、〈上班母親〉、〈一輪〉，出版社在書衣上標示斗大的「告別青春」字樣，我閱讀完後有某種程度的認同感，無關乎各篇章裡女主角的年紀，而是想起忘了從哪裡看來的一句話：「青春，不是一種狀態，而是一種心境。」截然不同的情節，卻都是已經有所人生經歷，再度邁向更為成熟的心智之過程，的確很合適被歸納到「療癒系」作品。

而既然是療癒系作品，即代表如果人生平步青雲、條件優渥、缺乏挫折，可能較不容易產生共鳴，就像日本辦公室中男尊女卑的情況比台灣嚴重，我對於小說理這部分的感同身受就降低了許多，但如果換做曾在日商公司上班的女性讀者可能義憤填膺。也許受到社會價值觀和年齡漸長的影響，我對〈購屋記〉和〈一輪〉的印象很深刻，有無揹房貸或者年齡長幼對於生活類型的影響，是再任性也無法完全閃躲，尤其是歲數帶來的影響，有誰逃得過呢？我也很喜歡〈上班母親〉這篇，對主角接近好強的堅強有所認同，更佩服奧田英朗細膩的描寫。

奧田英朗對於女性之間的關係和心理了解得很透徹，而且敘事流暢、情結組織良好，例如〈購屋記〉石原紫里忽然得知認識十六年的好友惠美買了房子：
「那至少該跟人家說一聲啊……」
紫里噘著嘴抱怨道。雖然會美沒有義務向自己報告這件事，但紫里還是覺得被朋友背叛了。惠美以前明明說過不想買房子的。
「那個房子真的很好。總共是十二層樓，我買的是十樓。朝南西又是邊間，如果不是這樣的話。我應該不會買，尤其南邊是純住宅區，周圍都沒有高房子。從我房間可以看到整個新宿，景觀算是很不錯的。」
「真的假的？」紫里不知不覺被惠美的描述吸引。還可以看到新宿的摩天高樓，好羨慕啊！
「老實說，考慮年收的話，其實買房子對我而言是太奢侈了一點，不過省吃儉用一點的話也還過得去。啊，對了，我年底的義大利旅行就不去囉。」
「怎麼這樣啦！」紫里抗議道。
「上個禮拜我戴上安全帽去參觀正在施工的房子，想到這裡馬上就要變成我的家，就好興奮喔！那時候突然懂得中年男人終於買了房子之後那種感慨萬千的心情。」惠美瞇著眼睛，繼續說下去。「因為還沒蓋好，所以有一部分我可以自己設計。我把本來要做成和室的空間改成衣櫥兼更衣室了。反正我一個人住，所以想說以生活方便為優先。」
「這樣啊。」紫里嘴上回應著，心裡卻湧起一股難以言喻的落寞。她不知道如何解釋這種感覺，也不想去分析。

又如〈美眉〉單身且一直延長著青春期的女主角由紀子，在參加高中同學會後於電車月台上遇見已婚且為人母的老班長：
「唉……」老班長嘆了口氣，抬頭望著天。「明天開始我一定會憂鬱一陣子。」她忽然冒出這麼一句話。
由紀子對這句話感到很意外。她看著老班長的側臉，老班長的眼神充滿寂寞。
「怎麼會呢？」
「因為看到妳們在職場上都這麼活躍啊！對社會的脈動都瞭如指掌，和男人平起平坐……哪像我，只是被困在小地方每天做家事、帶孩子。這讓我好心慌哦。」
「妳怎麼會這樣想呢？妳這樣才叫幸福呀！」
由紀子嘴上這麼說，心裡卻很心虛。其實她面對家庭主婦還有點自慚呢！她羨慕這些主婦們擁有安定的生活。
「是嗎？」
「當然啦！這還用問嗎？」
「可是妳們看起來都好年輕哦。」
「這只是化妝技巧罷了。」
一陣沉默之後，雙方的電車都來了，必須道別了。「那再見囉，幾年後再見。」老班長對她輕輕揮揮手。
「告訴妳，其實我也很憂鬱呢。」由紀子開口了。「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可以混到什麼時候，說是自由，其實有很多不方便。」這些話自然從她嘴裡說出來。「畢竟年輕不是永遠的，我才感到心慌呢！」
「真的嗎？」
「是啊，大家心裡一定都很慌。人生有一半都是處於憂鬱狀態，無論是已經還是單身，有小孩或沒小孩。」

藉對話刻劃不同的心境，比敘述更難，我卻幾乎可以想像他筆下人物的表情。還有很多簡短的字句，也許是因為讓我感到有趣，或者引起淡淡的憂傷，又或許好像是得到激勵，有的則像是提醒或引起思考，我忍不住拿了筆在書上劃線：
老天真是太神奇了。雖然走哪裡都會遇到合不來的人，可是她相信老天爺一定也在周圍安排了價值觀相近的伙伴。－〈小博〉

「現在我們會說自己『已經三十四歲了』，可是再過五年應該又會想『那時後才三十四歲』吧。」－〈購屋記〉

再大的企業也是由歐吉桑和年輕女孩構成的。－〈購屋記〉

女生就是要活得開心！－〈美眉〉

要是她們也像以前的女星一樣那麼早結婚生子，那東京的餐廳大概有一半要關門大吉，服飾界和旅行業也會受到重創，日本整的景氣都會很低迷吧。－〈美眉〉

公司規模一大，不同部門之間也會產生敵對意識。－〈上班媽媽〉

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，幸福與否是沒有辦法用一定標準去衡量的。－〈上班媽媽〉

儘管立場不同，女性和女性之間就像一面鏡子。－〈上班媽媽〉

十二年前的自己看起來充滿了自信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。…年輕女孩認為自己理所當然是受到全世界祝福的。－〈一輪〉

聯誼依賴症…。與其說是為了追求新的邂逅，不如說只是為了尋求同類，好讓自己安心。－〈一輪〉

其實做記號的段落和劃記的字句遠比引述來得多，深深地敬佩奧田英朗的察覺力和文筆，毫不動用艱深或華麗的寫實，天使一般，讓世界因為這樣貼近某些族群心境的作品，消減了孤寂感。真好！